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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 內奸

    今日難得的是一個極好的晴天,冬陽在遙遠的天際掛著,倒是將刮骨的寒意驅散不少。濃黑近墨的河水緩緩地沖擊著岸邊,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帶起一層又一層的迤邐浪花。

    河對岸的辛利小五郎倒栽蔥一樣倒在砂地上氣絕身亡時,滿是官兵的堤岸上靜寂了幾息。片刻之后才響起了驚天動地歡呼聲,半臉血污的謝素卿喃喃嘆道,“真是神乎其技!”

    誰能想到,相隔這么遠的距離,一個女子之身一箭就干脆利落地將敵寇射殺,簡直就是傳說當中的于千軍萬馬中取敵將項上人頭的真實寫照。這份眼力,這份膂力,要何等精準才能有這般效果。

    方知節更是一臉的敬服,他幾乎是祟拜地望著眼前年輕的女郎。他站在側面看得清楚,傅百善那箭射出去后幾呈一條直線,就象是弓弩近距離射出去的箭一樣。而尋常兵士為求遠距離命中目標,那箭矢的軌跡幾乎是個半弧形。

    擠開幾個好奇的小兵,方知節使勁在衣服上搓干凈手后,小心至極地摸了摸那長弓,竟是軍中號稱弓中之王的黑漆鯊魚皮桑木弰雀樺鐵胎硬弓。其力有一百五十斤,闊背堅厚制作復雜。先以一條榆木弓胎粘兩條牛角,兩條牛角之間再粘一小塊鹿角,其外再粘媛木皮而成。

    弓梢是以桑木為質,長六寸三分,并配鑲牛角的梢頭,其上刻一凹槽以掛弦用。弦墊是以一方型的鹿角制成,弓弦是用蠶絲二十余根作骨,外用絲線橫纏,分三節隔七寸許空一二分不纏,以便不張弦時折疊收藏。

    黑雕翎樺木桿鑿子長箭也頗費工夫,其箭簇分四尖,七寸五分長,重六錢,殺傷力頗大。楊木箭桿長為三尺二寸,直徑六分。經過打磨細做后上圍圓一寸二分,中圍圓一寸四分,下圍圓一寸。

    這種箭在軍中還有個俗稱叫掏檔子炸扣箭,特點是中間粗兩端細。這種粗細的變化很細小,所以箭桿粗細的變化不是突然的,而是呈流線形漸變的,通常觀察不到,僅憑輕撫體會才能覺察出來,這樣做的結果就是箭速可以達到最穩最快。

    方知節興奮得幾乎是雙眼冒星光,“沒想到咱們魏指揮使竟將他的鎮庫之寶給了你,我還是第一年到青州左衛時見過一眼,大人小氣得很,摸都不讓我摸一下!”

    魏琪摟著傅百善的肩膀,氣定神閑地站在邊上看軍士們收拾殘局,聞言一巴掌拍開他的頭,呵罵道:“我爹就是把這把神弓給你,你拉得開弓射得了箭嗎?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是第一次看見有人竟然真的使得了這弓,還拿來立了頭功!可惜沒聽說有女人當百戶的,要不然將你的百戶一職給傅師妹得了!”

    方知節一副悻悻然的表情,引得周圍的人一陣哄然大笑,場中凄迷的氣氛終于有所緩和。

    這場持續一日一夜的戰事可以說得上是慘烈至極。經過清點,羊角泮的兵士傷亡大半,兵寨到處都是鮮血淋漓臟污不堪。有幾人的面目模糊,靠了相熟之人的辨認,才將其尸首勉強拼湊齊全,怎是一個“慘”字能形容!

    裴青作為此處職位最高的人,安排人員清掃戰場,掩埋尸體記錄功過,還要派人往大嵩衛稟報事由。方、謝二人這才知道,那些在河岸邊射殺倭人的,竟然是青州左衛指揮使魏勉私下向大嵩衛借的一支伏兵,直接受裴青的節制。

    從青州衛出來后不久,這些人就一直暗暗地跟在眾人的后面。在李家沱附近時,裴青將在前方擔當斥候的小旗臨時變成后哨,專門負責與這支伏兵的聯系。為防倭人狡詐走脫,便提前將人布置在入海口。果然在關鍵時一出手就奏了奇功,一舉將侵犯我疆土的倭人前鋒盡數殲滅殆盡。

    青州左衛,指揮使營帳。

    裴青將手中的竹筒打開,這是一個做得極為精細的小物件,上下一合竟然渾然一體,在河中浸泡那么久都沒有將里頭打濕分毫。竹筒中是一張繪制細膩的羊皮地圖,青州左衛、安東衛、鰲山衛、海陽守御千戶所等衛所的兵力一覽無遺。

    大概是一天一夜沒有休息,裴青一臉的風霜之色,他躬身稟道:“這便是在那倭人頭領辛利小五郎的尸身上搜到的東西,想來這才是他們一行五十四人在內陸輾轉迂回大費周章的最終目的。若非今次有傅家妹子的神箭一射,幾乎要讓此人逃脫了!”

    魏勉看得倒吸一口涼氣,這份地圖如此的詳實,每處衛所的人員配備、哨防布置都應有盡有,要是倭人大軍按圖索驥,整個東南的海防真是險之又險。他按了按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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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你怎么看,這些倭人的目的就是為了探訪咱們的虛實嗎?”

    裴青搖搖頭道:“這批倭人上岸不過七天就讓我們全部殲滅了,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條件繪制出如此精細的地圖。這份地圖不是他們繪制的,這位辛利小五郎只是一個接貨人,繪制地圖的另有其人!”

    魏勉再不能自欺欺人,咽了一口唾沫緩緩坐在窗邊的四出頭櫸木交椅上,“前些日子登州衛傳來秦王殿下的一份文書,說是在一個倭人身上搜到一份羊皮地圖,上面也是繪制了各處衛所的兵力布置。眼下看來,這兩份地圖的材質手法如出一轍,應該是同一個人所為。”

    魏勉除了是正三品的青州左衛指揮使外,另外一個隱秘的身份就是錦衣衛正五品的鎮撫使,專門負責偵測東南官員的異動。這幾年他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如何訓練強兵和固守城池上,對于其他的事情難免有了疏忽。此次出了這么大的紕漏,竟然險些叫倭人得到如此高級別的情報,他這個負責人是怎么也脫不了干系的。

    裴青皺緊眉頭,“大人先不要彷徨失措,這份地圖的內容如此詳實,不要說是倭人,就是普通的兵士和衙門里的官員也不見得畫得出來。依我看,這人的身份第一定是漢人,第二——一定是一個有品級的軍人,走動如此寬的范圍才不會引起眾人的懷疑!”

    魏勉眼中一陣酸澀,卻只得無奈地點頭,“雖然很不愿意相信,但是自接到秦王的書信時,我已然是如此懷疑的,再看到你手里的這份地圖就已經可以確定了——咱們當中有內奸。只是東南各處衛所有品階的軍官有上千,而有能力繪制此圖的人沒有成百也有數十,怎么把這人甄別出來,可是難上加難的事情。”

    他拿了一杯冷茶慢慢地啜著,“其實這幾天我一直在看各處官員的履歷,我一貫不耐煩這些文牘之事,真是看得我頭都大了,可惜也沒有找到什么有用的東西。我們也不能隨意就給人按一個通敵的罪名,要是有差錯,可不是一家一戶的罪責,而是一族一姓的滅門大罪!”

    朝廷有律法規定:凡謀反大逆,一律首從皆凌遲處死,本宗親族祖父、父、子、孫、伯叔、兄弟、侄、堂兄,同居的異姓親族外祖父、岳父、女婿、家中奴仆,凡年滿十六歲以上皆斬。正因為朝廷有此重典,為了不被誅九族,有貪圖厚利的通敵者必定想方設法隱蔽自己原本的出身。

    裴青心頭一動,此時卻是胡亂想起那位駐守登州衛經年的秦王殿下,到底對珍哥有無覬覦之心?

    隨即又想起昔日在云門山腳下截殺傅氏一家的那伙盜匪,其中就有一個死去的倭人,秦王手頭的那封地圖多半是從那里得到的。還有那唯一逃脫的叫做徐直的匪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呢?和赤嶼島上的軍師徐直是否是同一人?和軍中這位深藏不露的內奸又有何干系?

    兩人是師徒又是上下級關系,只一個眼神就約略知曉對方在想什么!

    魏勉大概也是將將想到此節,眉眼一抬微微笑道:“這個內奸是誰先放在一邊,我這邊倒是有些意外的進展。牢里那兩個活下來的盜匪,為了洗清身上通倭的嫌疑,拼命提供有用的消息以證自己的清白。那徐直從來都沒有以真面目示過人,不是蒙頭蓋臉就是一臉絡腮胡,那兩個盜匪只是小嘍羅,兩人都說不清徐直真正的面貌特征。”

    鬢發已經有些霜白的指揮使大人像個頑童一樣噗嗤笑了起來,頗有些得意自己寶刀未老的逼供手段,“正當我們一籌莫展之時,那位斷了右腕的匪徒終于絞盡腦汁地想起一件往事。那家伙說他有一年在青州城里的酒樓上喝酒之時,無意當中看見一個身形與徐直很相似的人,正跟一個年輕女子在一起游街。”

    魏勉面帶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感慨,傾了身子微笑道:“這人當了徐直好幾年的手下,卻連主子的真面目也沒看清過,也是一時好奇就跟了上去,結果是越看其行為舉止越像。那對年輕男女以兄妹相稱,兩人作別之后,他不敢驚動那男人,就起了心眼悄悄尾隨女子的后邊,親眼看她回了一座大宅子里。”

    魏勉拍著大腿哈哈大笑,一陣眉飛色舞,“這個人頗有些小心機,就裝作外地人仔細打聽了一下。你再想不到這件事有多巧,那宅子是青州常知縣的官衙后宅,那女子名叫徐紫蘇,是知縣夫人外甥女徐玉芝身邊的貼身大丫頭!”

    當初在青州常知縣家里的那場賞梅宴,魏勉的女兒魏琪也適逢其會,所以對于那場糾紛的起因知之甚祥。叫他意外的不過是小兒女之間的意氣之爭,這叫徐玉芝的女孩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歹毒起來變本加厲,如今竟敢買兇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