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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二章 酒樓

    鞭炮聲聲鑼鼓咚咚,今天是曾姑姑回門的日子。

    黃樓巷傅家二房的宅子里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大房的呂氏這回終于長了記性不敢再往前湊,抓著身邊的夏嬋小聲地嘀咕道:“看見沒有,你娘才是這家正經的姑奶奶呢,結果人家為了攀附權貴,認了這么一個外姓人當姑奶奶。那天的陪嫁一抬又一抬的,不過是個老姑娘,真當自己是多金貴的人呢?”

    夏嬋穿了一身絳紅通草紋的蜀錦褙子,頭上插戴了兩支嵌紅寶的金飾,正是一副新進門小媳婦兒的打扮。她是上個月初九才成的親,傅念祖行事大方得體知情識趣,這是對于這門親事讓人唯一滿意的地方了。

    小夫妻兩個人正是蜜里調油的時候,夏嬋本不愿多話,但是她怎么也喜歡不大來自己的這位奇葩婆婆,行事小氣不說還喜歡多嘴舌。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堂堂青州左衛正三品指揮使的夫人回娘家,傅氏宗族里不管認得認不得的人都來了,婆婆一個休病賦閑在家七品小官的妻子還在這里大放厥詞,真是不知所謂!

    強忍了心下不耐,夏嬋連忙將婆婆拉到邊角處低聲勸道:“您小點聲,那位曾夫人本來就有品階在身,如今嫁過去就有三品誥命,您見了她是要行大禮的,千萬不要得罪于她。要不然日后我們在外面碰到,人家隨便按個罪名,咱家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呂氏聞言有些悻悻然,卻知兒媳說的是大實話。

    自從那日她慫恿傅老娘和傅大老爺將珍哥許配給夏家的坤哥,被護女心切的宋知春一巴掌甩在地上后,在床上又羞又臊地整整躺了半個月才見好。雖然二房派人送來了湯藥費,又好言好語道了歉,但是大房再無人敢對這對母女橫挑鼻子豎挑刺了。

    傅姑媽在兒子受了一頓結實教訓后,也不敢將主意打到傅百善身上。把女兒的婚事操辦完后,立馬雇了馬車回了天津,瞧著光景怕是有日子不會來了。錢財人人都愛,但也要有福氣匹配如此彪悍的媳婦兒才行。據說傅家老宅那場接風酒宴過后,受驚過度的夏坤一連喝了七天的安神湯藥。

    一身大紅妝束的曾姑姑精氣飽滿容光煥發,看來在魏家的日子過得著實不錯。

    同來的還有一身新襖裙的魏琪,她有些羞澀地拉著傅百善的手悄聲笑道:“她一進門就跟我說愿叫娘就叫,不愿叫也行,還給了我一整箱子京城擷芳閣的新衣服,各自都有配套的頭面首飾。你別說,讓她這么一指點,我照鏡子好像美了好幾分呢!”

    傅百善打趣道:“曾姑姑還有好些本事,都是內廷不傳之秘。本來我才是她的衣缽弟子,結果全讓你把好處占去了!”

    兩個許久未見的小姐妹窩在閨房的榻上,一起吃陳娘子做的小食,一邊閑聊著別后的感悟。這一聊就聊起了各自的婚事,讓魏琪有些奇怪的是傅百善幾次有意無意地回避打趣的話語,好似極不愿提起這個話題。

    傅百善心里也有些疑惑,魏琪不是如此專挑人痛處的人啊?明知裴青有外室后與自己的婚約多半要付諸流水,怎么會屢屢提到二人的婚事呢?她自然想不到銀樓里那場好戲是已經逃遁無蹤的謝素卿故意設計讓她看到的,就連那封落款為魏琪的書信也是謝素卿親手炮制。

    心里暗自嘀咕時,傅百善忽然想起有些富貴人家便是如此,婚前男方家里有個通房姨娘簡直不算個事。

    曾姑姑前一向住家里閑談時,曾經對這個問題專門為傅百善解過惑。說宮里的公主出降前,不但會考察候選之人的騎馬弓射詩書應對嫻熟與否,訂下婚期之后還會專門派貼身宮女到附馬家試婚,以便細察附馬有無不能為外人道的隱疾。

    京中的風氣歷來便是如此,權貴人家的主婦有時為彰顯自己的賢良與大度,還要主動為夫納妾室,并且善待庶子庶女以搏美名。有位國子監教諭的夫人何氏,將庶長子視為己出。到了說親的年紀時,何氏又將自己的嫁妝全部變賣充做庶長子的下聘之禮,最后還被朝庭樹為典范明文嘉獎。

    傅百善當時聽得瞠目結舌,她從小便看慣父母恩愛,從未想過日后自己與夫君之間隔著妾室與諸多不知面目的庶子庶女。別人怎樣她管不著,反正自己是絕不會如此憋屈。

    魏琪見一貫大方的傅百善不愿提及裴青,就以為兩者之間有了小矛盾,便也有眼色地不再多說。坐在一起只是談及風土吃食,衣裳首飾,直到吃了晚飯才興致濃濃地回返。

    傅百善待家中事情都告一段落后,才將陳溪和蓮霧叫到書房中,說出她在心中盤桓許久的打算,她準備在青州開一家最大最好的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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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陳溪興奮得臉都紅了,能夠自立門戶是每個男人的夢想。但是仔細一思量后他搖頭道:“老爺現在還沓無音訊,兩個小少爺還當不起事,我要是這個時候走了,我娘怕是要削我層皮!”

    蓮霧則直接淚汪汪地道:“姑娘干嘛趕我走,是不是嫌棄我話太多了,以后我盡量少張口就是了,姑娘別趕我走……”

    傅百善啼笑皆非,拉起蓮霧道:“這是哪兒跟哪兒呀?我只所以想在此處開辦酒樓,也跟我爹有些干系。仔細算算,他失蹤也有小一年了,老這么干等也不是辦法。自古以來客棧和酒樓都是消息傳遞集散最快之所,要是有個什么有用的消息我們能提前知會,也不至于處處被動。”

    對這一點陳溪倒是極為贊成,“當年老爺在廣州時第一個開了南貨鋪子,就是打聽到京中皇上要給老太后祝大壽,結果番邦過來的稀罕東西再貴都有人買。我們那處齊云齋的股份一年的花紅讓多少老生意人垂涎,可京里的人就只認這頭一份!”

    傅百善點頭暗自嘉許,“這不正好你們成親之后,就把這座酒樓開辦起來,青州除了比廣州冷些,都是靠山背海,飲食習慣頗有相通之處。陳娘子一手好廚藝,這些年越發精進,也莫荒廢在這宅子了,到酒樓里給你們指點一二,還怕客人不上門?”

    陳溪對自家親娘的手藝自是信得過的,遂漲紅了臉大著膽子問道:“這酒樓真的交給我們兩個經營?”

    傅百善從匣子里取出一張房契笑道:“這是城中最繁庶的一處三開間鋪面,東家是做綢緞布匹生意的,因為疾病突然去了,他家里無人接手,我給了一千二百兩銀子將鋪子盤了過來。難得的是這鋪子后面挨著一處水塘,要是將這處利用起來,多植些草木水蓮,改造成十余間雅室,定會為酒樓增色不少!”

    陳溪見傅百善安排得頭頭是道,想來心中早有成算,也不再假意推辭,拉了蓮霧過來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傅百善連忙扶住羞得雙頰通紅的蓮霧,對陳溪正色道:“我再加八百兩銀子讓你負責酒樓的整修,不求奢華排場,但務求做到城中最公道之所在。兩千兩銀子的酒樓,日后所得三七開,你三我七。蓮霧是我的大丫頭,我準備從我的份子里撥一成給她當陪嫁,日后她膝下無論是否育有親生子嗣,你都不準嫌棄于她!”

    蓮霧臉上一片淚意,她沒有想到姑娘竟為她考慮如此周全。陳溪二話不說跪在地上發了個重誓,這才笑嘻嘻地道:“姑娘且放寬心,我娘早說過了,蓮霧是個忠心護主的,心地又良善。要是日后實在無子,就去異鄉僻壤找個年歲小的孤兒,養大后一樣跟我們親香!”

    過了正月進了二月,陳溪開始跑前跑后大肆整修酒樓,好在那位前東家造房子用的都是好木料,改造倒是沒費多大工夫。整修后的格局呈上下兩層,同時可容納二十張桌子,又請了泥瓦匠在后院沿著小塘修了十幾間精致雅舍,請花匠遍植蔥翠不易凋落花樹,隔幾步便是各式花窗門欞,真是一步一景,處處皆可入畫。

    緊鑼密鼓之后,選了二月二十三這個黃道吉日酒樓便開張了,店堂門口高懸“聚味樓”三個黑底金漆大字。大堂內窗明幾凈,跑堂的伙計一式青衣裝扮,臉上掛著和熙的笑容,肩上的帕子洗得雪樣白凈。客人一進門,不管老幼婦孺人人一盞熱茶,再上兩碟巴掌大的小點心。

    下了菜單后,大廚房不過片刻工夫就將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了上來。

    米是香粳米,粒粒晶瑩剔透,拿細白瓷淺口碗裝了,聞著都讓人肚餓。菜式則是典型的南方口味,味道清甜適口,多是食材本身的原湯原味。桂花蒸鯇魚爽脆彈牙,豉汁蜜肉排鮮香嫩滑,蛋茸牛肉羹軟糯多汁。雖然都只是尋常菜色,但是品嘗起來味道和別家的就是不一般。

    對于城中的老饕鬄,聚味緣的各色雅閣就是極好的去處。有位精于美食的富家老爺在名喚“小重山”的雅閣里用了一頓十二兩的席面,回家后是贊不絕口,于是每隔十天半月就要呼朋喚友到此處打打牙祭。雅閣的席面當然是陳娘子掌勺,里面的佛跳墻、錦繡血燕、黑椒遼參,麒麟鱸魚、芙蓉魚翅、竹笙花膠等諸多拿手菜式更是讓人留連忘返。

    總而言之,平民百姓和富豪權貴都在聚味樓里找到了知音,一時間高朋滿坐客似云來。傅百善立刻做主將大廚房所有人的工錢都長了兩成,身材瘦小的陳娘子一口氣收了三個徒弟,走起路來腳底板生風,其氣勢比她兒子——聚味樓的陳大掌柜都要威風。

    三月初,楊柳枝初綻枝葉之時,蓮霧被吹吹打打地送進了陳溪剛置辦的兩進小宅子里。傅百善鑒于家中人口不多,將內院外院的帳目合并,荔枝則代替陳溪的職責成了傅家的新任總管事,接替她們原本位置的是楊桃和烏梅兩個大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