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小說網 > 雀登枝 > 第三三九章 獵豹

添加到主屏幕

請點擊,然后點擊“添加到主屏幕”

    第三三九章 獵豹

    晉王府中,一燈如豆。

    成排的書架之下,胡茬滿面的晉王頹然倒在地上。府中總管太監祁書將一盞景德鎮窯青花纏枝燈放在桌上,小心地道:“主子,已經過了亥時了,起來用些膳食吧。奴才叫人備了些清淡的小菜并滋補身子的糯米粥,您好歹用一些吧!”

    晉王滿臉懊悔地緩緩搖頭,“我實在是太大意了,這一段時日用了龔先生的計策,簡直無往而不利處處都讓二哥吃癟。得意之下就忘了母妃循序漸進的教導,想要將我的好二哥一步步地逼到絕境,好讓父皇他日只屬意我一人。沒想到,一朝失策竟然毀了名聲還讓人抓到痛腳!”

    祁書忍不住勸道:“宮里婕妤娘娘傳話來,讓您此時稍安勿動,越是逢亂象越要鎮定。王爺千萬聽娘娘一回,龔先生的法子本沒有錯漏,鞏義宮里咱們布下天羅地網,只要秦王和傅鄉君單獨待在一處,又被許多命婦當場撞見,秦王和京衛司指揮使裴青撕破臉就是絕對板上釘釘的事情,只是沒想到……”

    晉王長嘆一聲也是不解道:“我也是無意當中在宮里頭聽人說,秦王曾經求娶過傅鄉君。他們原本一個在青州一個在登州,我再找人刻意渲染一下,就是一出絕妙好戲。當初在紅櫨山莊這個女人雖是救了我,卻也讓我沒臉處處受到嘲諷,我這才想給她一個教訓。”

    晉王以己度人,恨恨道:”裴青像塊石頭一樣冷硬,我幾次派人拉攏都不理不睬。又怕他被那位好二哥拉去,這才同意了龔先生的法子。他老婆借著皇家大宴悄悄與人私會,還做下不可描述之事,哪個當丈夫的不介意這些個香艷之事?我在他們的心中種下一根毒刺,不管能不能開花結果都可算是大功告成。”

    祁書作為王府總管自然知道其中種種細節,暗嘆一聲正想繼續規勸,就聽晉王喃喃道:“我故意使人在重陽宴上拿話將傅鄉君擠兌入僻靜之地,為防遺漏在好幾處都燃了讓人易眠失神的迷魂香。又重金收買了靳王妃身邊的老嬤嬤,讓她在秦王面前假傳命令。樁樁件件都設計得精密,到底是哪一環出了差錯?”

    祁書跺腳急道:“現在不是追究哪里出了差錯,而是這件事已經被秦王殿下和裴大人得知。事情發生的第三日,聽說秦王府里的那位負責傳話的老嬤嬤便中毒而亡,尸身被故意扔在了咱府后的小巷子里。那時候奴才就知道鞏義山別宮里的這場事,最后不會善了。”

    屋子里的燭光昏暗,祁書壓得低低的聲音有些惶急,“這事還可以說是秦王殿下殺雞駭猴自己動的手。可是轉頭對設計這件事的龔先生痛下殺手,還留下什么遺書示人,只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那位裴大人的手筆。雖說是自縊,又有誰不知道其中的究竟。您一下子狠狠惹惱了兩撥人,這下該怎么辦?”

    晉王便有些暴怒,叉著腰一腳將一把黃花梨官帽椅踢翻,“我能怎么辦,好容易重金請來才思卓絕的龔先生,他的出謀劃策讓我這一向得心應手,還受到父皇的嘉獎。這才兩三個月的工夫就無端端地喪了性命。死前還寫下懺悔書讓那些御史大夫聞風而動,這才是讓我痛悔的事情。”

    祁書左右望了一眼道:“秦王殿下跟您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得罪就得罪了。只是這個裴青向來低調不生事端,殿下雖看重他卻也是無可無不可,這才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您以為那天在鞏義山別宮里,可以以這種招數對付了秦王殿下,裴青和傅鄉君只是順勢捎帶的魚蝦吧?”

    晉王沒好氣地道:“現下我知道我看走眼了,以為是魚蝦,誰知道浮起來的卻是條吃人的大鱷!”

    祁書陪了小心重新搬了一張椅子過來,“這事說來奴才也有三分過錯,這一向搜羅許久的情報也只是知道這人手段狠辣,誰得罪了他絕對沒有好下場。裴青前年剛一進京,就任了春闈的總巡檢官,那回死了多少人吶!秦王殿下側妃的表兄戶部尚書溫尚杰是頭一個被砍頭的,事過很久之后奴才才知道溫尚杰跟裴青從前有些不對付!”

    若說這世上任何人都能背叛晉王,但是祁書這個打小就在一處的奴才是決計不會的。晉王吐氣平靜下來,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祁書趁機把食盒提過來,將幾碟小菜一一布好,“后來傳得沸沸揚揚的宣平侯府家的案子,趙江源

添加到主屏幕

請點擊,然后點擊“添加到主屏幕”

,趙江源后來娶的那位平妻秋氏,她所生的那一對兒女有什么好下場?趙央因為被擼奪了秀才的功名,名聲也爛大街了。趙雪在宴席上被崔文璟輕薄,若非圣人在場給她做主,只怕嫁進彰德崔家也是個做妾的命!再至后來,宣平侯府的爵位都被圣人裭奪了……”

    晉王緩緩點頭,“我自打知道裴青有可能是宣平侯真正的嫡子之后,以為他不過是想奪回屬于自己的名分。現在看來我還是小瞧了他,這個人謀定而后動志向遠不止于此!”

    祁書往杯子里注滿碧色的滿園春,越發細聲,“奴才在宮里有兩個在陛下身邊侍候的老兄弟,也有小二十年的交情了。費了好些水磨工夫,才從他們嘴里打聽到了只言片語,說前些日子德儀公主被遠嫁北元,其實就是裴青暗地里使的手段。只是因為沒有實據太過無稽,奴才就沒敢往您面前回稟!”

    晉王猛地抬起頭來,滿眼地不可置信和駭然,“父皇將皇長姐嫁到北元,不是為了兩國有休養生息的時間嗎,怎么其中還有裴青的事?”

    祁書躊躇了一下,終于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當初德儀公主不知什么開始心儀裴青,大概是覺得人家當老婆的礙眼,就借了出宮的機會在暗處算計傅百善中了劇毒。幸好是傅百善命大,又恰逢吳起廉老太醫在京里,這回才挽回一條性命。

    這件事雖然做得隱秘,但是宮里是什么地方,是有一點風吹草動便會卷起風浪的地方。更何況,德儀公主昔年的心思有幾個老成的宮人是知曉的。這前后一聯系稍稍一分析,事情就猜得七七八八了。

    裴青得知自己妻子遭了算計,卻是不動聲色仿佛無事人一般。幾日后,趁德儀公主又一次出宮之時,不知怎么辦到的,將德儀公主的馬車直接駛到北元人暫居的四夷館驛站。偏又遇到公主自個蠢,還大搖大擺地揭示自個的身份,北元人就順勢向皇帝求娶了。

    甘于以算計對付算計不難,難的是最后皇帝并沒有做出相應的懲罰。

    畢竟是皇家貴女,被這樣憋屈地嫁到蠻夷之地的北元,怎么算都是一件顏面掃地的事情。可最后僅僅是罰了兩年的俸祿銀而已,除了裴青圣恩深重之外,就是他的所作所為暗合了皇帝的心思。這樣一個善于揣摩圣意并加以利用的人,就像不吭不響的野地獵豹一樣,不出手就罷了,一出手必定是鮮血淋漓滿載而歸。

    晉王乍地變色悚然而驚,這卻是他萬萬沒有預想得到的。若是早早知道這些事情,鞏義山別宮的計劃絕對不會這樣草率。有些人一擊不中后便如同附骨之疽,想想都讓人感到不寒而栗。他靠在椅背上,喃喃道:“等我日后掌了大權……,第一個就殺了他!”

    祁書就束手站在一旁無聲嘆氣。

    裴青那樣一個心思狠辣手段卓絕的人,入京許久竟然沒有引得幾個人格外注重,除了主子們大意打眼之外,就是這人的隱藏工夫夠深,回回有事之前都能悄然無聲地躲開。如今再來細細看這些過往,哪一件不讓人膽戰心驚!

    雖然有些不甘愿,晉王心底卻是不得不承認,也許他真的惹了不該惹的人。有些時候,高貴的皇子身份還不如一介平民。他享受著群臣的阿諛,享受著百姓的欣羨,在某些人的眼里,是不是像傻瓜一樣可笑愚蠢。偏偏他還在沾沾自喜,以為世人皆可受自己的操縱和愚弄。

    徽正二十年元宵節那天,傅百善在平安胡同生下了自己的長子。

    裴青查了半天《離騷》決定依樣畫葫蘆,看中了一句: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至此給兒子命名騏驥,就是駿馬的意思。傅百善覺得拗口,就順了母親宋知春的意思,給兒子取了個乳名叫元宵。

    元宵過滿月那天,除了兩家的親朋京里認識不認識的人都送來了賀禮。女兒在坐月子不好勞神,宋知春少不得要幫著管管宅子里的迎來送往。將至親的禮都收了,其余的就按了同等的禮數找日子盡數還了回去。女婿是要往上走的人,可不能在這些小事上被人說道。

    等小妞妞能拿了撥浪鼓跟弟弟在院子里逗趣的時節,宮中皇帝下了圣旨,擢升裴青為從三品西山大營的僉事都尉。只有極少數的幾個人知曉,名義上以身子虛弱到南山靜養的齊王殿下應昀,實際卻跟著裴青到西山大營歷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