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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七八章 番外李鬼

    四牌樓胡同一座小宅子前,京城府的差役呼喇一下子就將屋子圍得水泄不通。仆婦們殷勤地將一把黃花梨如意云頭交椅放在大門當前,又奉上熱茶點心,傅百善毫不客氣地坐了上去。不一會工夫,幾個身強力壯的差役就將屋子里呼呼大睡的男人架了出來。

    那男人四十來歲,面皮白凈眉目間有幾分威儀,若是忽略其間的浮夸,這人倒是生得一副極好的相貌。傅百善垂頭看了兩眼就側身笑道:“顧氏,這就是你那位大名鼎鼎的錦衣衛裴青裴指揮使?”

    顧宛宛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

    此時她心頭如同打鼓一般,到現在為止已經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勁。然而還沒有等她想明白時,就非常錯愕地看見傅氏一個箭步上前,也不見如何動作就把那位大人踹了個狗啃地。這還不算完,那穿了絳紅繡鞋的腳上下翻飛,竟把個百多斤重的大男人踢得象花毽一樣好看!

    “砰”地一聲,男人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半趴在泥土中。滿面灰塵不說,鼻眼嘴角上盡是青紫。但即便這樣男人仍舊沒有清醒過來,這副景象讓人看得又好笑又詭異。

    顧宛宛本就心頭有鬼,悄悄覷了一眼地上滿臉青腫卻仍在酣睡的男人,忽地想起這到底是朝堂正三品的武官,有哪家的大婦捉奸會捉得如此大張旗鼓,連一分面子都不給自家男人留?這簡直就是將自己的臉面甩在地上讓眾人來踩,踩了不說還要潑幾盆污水在上頭!

    難不成這女人氣瘋了才會如此,于歸樓的老鴇蘭姨說這位傅鄉君在外面的賢良名聲極好,其實私底下手里不知攥了幾條性命,看來這是個吃慣獨食的女人,所以行事才會如此張狂且肆無忌憚。此時街面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顧宛宛心一橫就撲了上去,聲嘶力竭地喚著“大人,大人”,一邊悄悄地將百花醉的解藥一股腦地給男人喂了進去。

    想來解藥極為對路,地上的男人哼了幾聲片刻就清醒了過來,懵懵懂懂地睜眼望著四周擠擠擦擦的人腦袋。

    顧宛宛連忙紅著眼圈滿含熱淚哭訴道:“大人快些救救我,我原想著到府里給姐姐請安問好,沒想到姐姐一看見我這模樣就氣得不行,還叫衙役把你從床榻上拖了出來暴打一頓,對您尚且如此,只怕等會我是性命都不保,還望大人看在我小心服侍一場的份上,幫著說幾句好話。您快些披件衣服吧,當心地上涼!”

    傅百善看著這年輕女人一副委屈求全睜眼說瞎話的模樣,也算是開了一回眼界。就笑著搖搖手里的帕子道:“這京城里頭錦衣衛三品正堂指揮使裴青是我的丈夫,這婦人說他的丈夫是錦衣衛指揮使裴大人。我也是奇了怪了,難不成這錦衣衛里還有兩位姓裴的指揮使,今個兒我倒是要好生見識一番呢!”

    顧宛宛一時沒聽明白這話里頭的意思,什么叫‘錦衣衛里還有兩位姓裴的”,旋即她心底里升起一股莫名寒意,猛地回過頭去就見一向持重威嚴的男人竟抖若篩糠一般,砰地一聲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還請夫人饒命,小民原本拿了這話來哄騙這婦人開心的,沒想到她竟當了真……”

    傅百善盯著茶盞里漂浮不定的君山銀針,忽地冷冷一笑道:“這滿京城一品二品的大員多了去了,怎么就單單要冒充我家大人呢?難不成以為我家這位大人是吃齋念佛的菩薩心腸,可以讓你頂了他的名諱欺瞞無知婦人嗎?可想而知你定是柿子專揀軟的捏,欺負我家大人性子良善吧!”

    這話說得簡直叫人無語,錦衣衛歷任正堂指揮使向來兇名惡名在外,這還是裴青上任之后才將惡名稍稍祛除一些,嚴禁手下錦衣衛吃拿卡要,但是行事凌厲酷寒的手段仍是一如既往,所以人人是即懼且怕。畢竟要當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刃,怎么會沒有幾分沾血的鋒芒?

    所以地上的男人一聽這話險些尿了褲子,砰砰地磕頭道:“是禮部侍郎和檢事通政家的公子出的主意,指使小人干了這個勾當,小人也是一時貪圖銀子和這婦人的美色就一個沒把持住,不是故意要污遭裴大人的清明的。小的發誓,除了在這個院子里冒用了兩日,小的再未提過大人的威名!”

    顧宛宛一副脆生生的心肝腸子竟然所托非人,一時間簡直如遭雷擊,再顧不得往日的端莊做派,“嗷”地一聲撲將過去就撕扯起來。一雙修剪得尖尖如筍的十指頓時在男人的臉上刨出幾道血痕,昂著頭凄厲問道:“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如此害我?”

    男人一把甩開她,護著火辣辣地臉面道:“小的是延慶班唱老生的,真名叫李四林,常在戲臺子上扮演些皇帝大臣之類的角色。有一天禮部侍郎和檢事通政家的公子找到我,讓我去給于歸樓的當紅花魁一個教訓,誰讓她收了銀子還眼高于頂不把人當人看。

    我本來沒這個膽子的,但是那兩位公子說這趟差事又輕松又有銀子拿,說不得還能睡了京中人人艷羨的花魁娘子。要不是因為我有這張能唬人的臉,這趟好差事還輪不到我呢!于是我們就找人扮了姓田的鹽商假做牽線搭橋之人,才花了一千兩銀子就把這個女人賺出來了。本來看她大了肚子我還想和盤托出跟她好好過日子呢,誰想她竟然膽大包天找到您府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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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傅百善微瞇了眼睛截斷他的話問道:“你們幾個當中是誰拿主意要假扮裴大人的?”

    李四林就像鵪鶉一樣老老實實地答道:“是檢事通政家的公子,他說他家里的姐妹表妹眾多,坐在一處玩耍時就會品評京里哪位郎君生得俊俏,哪位夫君對夫人體貼。有一回他無意間聽到她們談論錦衣衛指揮使裴大人位高權重不說,對他的夫人從來都是一心一意沒有二心,也不知這御夫之術是哪里學的?”

    傅百善越往后聽眉毛越是瞪得老高,雖然掩著嘴卻還是笑出了聲,就回頭調侃道:“裴大人,看來因為你英名在外還是惹了麻煩呢。這案子我已經幫你審明白了,這真李逵碰到了假李鬼也算是今年的一樁樂事,接下來該怎么辦你自個斟酌吧!”

    顧宛宛猛地一抬頭,就見人群后站出來一個人,正是先前在東存胡同看到了那位令人膽寒的花匠。

    裴青站在后面早就窩了一肚子火,但因為夫人要看場熱鬧就壓了心頭惱意看那兩人喬張做致地做戲。此時如蒙剌令邊走邊氣沖沖地將身上沾了花泥的灰色短褂脫掉,一旁的貼身從人連忙將一襲繡了五彩麒麟的大紅曳撒幫他細細穿好。

    他胡亂披上后連紐結都懶得系,大步上前躬著身子細細瞧了攤成一堆泥的李四林兩眼,嘖嘖嗤笑了感嘆道:“就這等貨色竟然有膽子冒充我,還竟然還真有人相信了,不知道是你蠢還是我蠢!”

    裴青在原地轉了兩圈后,覺得今日丟人丟大發了,回過腳就往李四林身上狠狠踹了幾腳,罵道:“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原想著歲數大了要修身養性,誰曾想這堰塘里的小腳蛤蟆如今也修成了精,竟然也尋思著要蹬我兩腳。看來我這個正三品指揮使真是弱了錦衣衛這塊招牌的名頭……”

    裴青這廂氣得直跳腳,顧宛宛一雙眼睛卻死死盯著他身上的麒麟服。顏色豐富明麗細密華美,異獸背脊上的頸毛纖毫畢現,其上所用的金線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彩,刺得人眼生疼。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忽然想起竟然從來沒有看過那人穿上過官服……

    事情已然全部清楚,顧宛宛雖是個受害者,但是若非她生了貪心,人家也拿捏不住她。傅百善看著軟做一團爛泥的女人搖頭嘆息了兩句,既然她不愿意再跟著戲子李四林,那么唯有重新回于歸樓了。只是這個行當新人倍出,她若是重操舊業也不知道昔日的恩客還記不記得她!

    裴青站在原處叉著腰揚著聲腔下了一疊的命令,著人捉拿禮部侍郎和檢事通政家兩位膽大包天的公子。他從來沒有當著妻子的面丟過這么大的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人敢冒充他的名號,這簡直是視他為無物!

    傅百善實在撐不住又笑了起來,柔聲勸道:“大概是這個叫顧宛宛的女妓平日里行事張揚太過,那兩家的公子哥才會想出這般惡毒的主意,打著你的幌子占這些便宜。不過是些婦人們用的伎倆,你要是氣不過多打幾板子就是了。再者你一向持身甚正,別人不信我絕對是信的!”

    媳婦一臉的肯定加確定,裴青這才展露一絲笑顏。

    當年在青州時惑于徐直的詭計,裴青不得不跟在他后面瞎轉悠,卻不想到最后還是入了他設下的連環圈套。在鳳祥銀樓里小曾氏一番唱念做打,讓傅百善連一句解釋都不聽就生了誤會遠走海上,其間種種可是生生讓他吃了大苦頭的。這些事現今想來仍然心有余悸,所以當顧宛宛挺著大肚子找上門來時,他背上寒毛直豎委實怕舊事再次重演,幸好幸好……

    把兩個小子狠狠收拾一頓之后猶不解氣,第二天裴青便扮了一回御史俱本上奏,彈劾禮部侍郎和檢事通政欺上瞞下政事不通營私舞弊,條條款款羅列了二十余條,且樁樁件件都有證據。性子一貫平和的皇帝在朝堂上勃然大怒,當場就命殿上武士將二人摘取烏紗,拖到宮門外庭杖各百。除查抄貪墨銀兩之外,還將二人貶斥為庶人。

    知道這件事的前后因果的,都不免感嘆這兩人實在是罪有應得。本來就手腳不干凈,還縱容兒子去逛妓院勾欄。這不一逛就逛出了這件天大禍事。再者你冒充誰不好,偏偏去冒充那個不聲不響的活閻王。那人一臉端肅正統骨子里卻是錙銖必較,不出手則罷一出手必定是死招。

    顧宛宛知道自己成了活成了個笑話,可是不回于歸樓又有什么去處呢,難不成真的跟個戲子不成?往日里圍在自己裙邊的男人卻都變了嘴臉,個個都要來看一眼妄想攀高枝卻跌落泥坑的女人到底長什么樣。指指點點不說,還不還好意地問那個叫李四林的戲子真,還是客人們送上來的銀子更真?

    于歸樓老鴇蘭姨也是悔不當初直呼看走了眼,見昔日如花似玉的搖錢樹變成了粗手粗腳的燒柴棒也沒了價值,那些噓寒問暖的殷勤嘴臉也收了個干干凈凈,等了三五個月之后就將顧宛宛胡亂配給了一個南方來的行商。至此,曾經大躁整個京城的一代名妓就徹底銷聲匿跡了。

    此后,京城八大胡同的女妓間口耳相傳,即便是日常間頑笑打趣也千萬不要牽扯錦衣衛裴指揮使。這位爺自個兇煞惡神便罷了,他后面還有一只吃人不吐骨頭的母老虎。那頭母老虎的武力值戰斗值爆辣,就是跟十個成年男子對陣也是綽綽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