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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壽宴

    不知道幾個人說了什么,堂上歡聲笑語不斷。那一對一模一樣的雙生子與初次見面的諸人毫不怯場,問什么答什么,言語切切稚氣可愛。加之長得粉裝玉砌,象是觀音大士座前的童子,笑起來極為招人。

    呂氏側頭看了一眼,只覺那叫珍哥的女孩兒生得更是光彩照人見之令人忘俗。只見她身量修長,坐在小杌子上雙手交握身姿筆直,難為她小小年紀這半天工夫儀態端莊竟是絲毫未變。

    那張巴掌大的雪白小臉上竟無一處不精致,一副漆黑的長眉斜斜地飛入鬢發,一雙杏仁大眼顧盼生輝,微微一笑那臉頰處還有一對若隱若現的小酒窩。聽眾人說話時,大多是嘴角含笑卻脈脈無語。

    因為天氣潮濕寒冷,珍哥穿了一件海棠紅妝花緞織的云菲錦衣,下面著了一條滕青曳羅長裙。黑鴉鴉般的頭發上插著一支做工精致的銀鍍金嵌珍珠松鼠簪子,并一把小巧的海棠花和田羊脂玉梳背。頸上是攢珠累絲蜜蠟松石銀項圈,隨隨常常地家常打扮卻又顯得說不出的大方雅致。

    呂氏拿眼又去瞧站在大堂邊上的自家女兒蘭香,頭上手上都帶了新打的赤金首飾,特特穿了一身過年見客時才穿的大紅八寶七珍如意紋的褙子。衣裳大概是做得長了些,那褙子邊垂在繡了桃紅芙蓉花的繡鞋上,更襯得她個頭矮小身量未足。

    這幅裝扮富貴是富貴了,可是跟那珍哥一比,就好像鄉下土狗泥豬一般村得很。偏蘭香還不自知,雙眼還熱巴巴地望著這遠處到來的堂妹。呂氏心口一窒,熟悉的心口痛又襲了上來,不禁暗罵真真是個不爭氣的東西。

    門口傳來婢女的傳喚,是傅家長房的兩個兒子下學了。傅念祖和傅念宗一前一后地走了進來,兩人模樣有三分相似,只是一個穩沉一個跳脫一些。呂氏望著長相端正的長子和面目清秀的次子,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是了,再怎樣自家的兩個兒子馬上就可以頂門立戶了,不比二房的兩個小娃娃強多了嗎!

    幾個孩子相互見了禮,傅念祖最長年紀已二十有一,今年準備下場考舉人了,是青州城里數得著的青年才俊。傅蘭香和傅百善同為十三歲,只是相差月份。傅念宗排在中間,過完年就滿十二了,八歲的傅千祥和傅千慈與他一見如故,幾個照面后就熱絡得很了。

    傅老娘看著滿堂的孫子孫女,臉面上的每一絲皺紋都書寫著心滿意足。伸手將宋知春招到跟前來,不住地贊道:“你很好,幾個哥兒姐兒也帶得好!”這種直白的稱贊,從以性情嚴苛驕橫著稱的傅老娘嘴中吐出,不吝是對宋知春最大的褒獎,婆媳兩個手牽著手,十來年的隔閡仿佛一夕之間消彌無蹤了。

    呂氏一時間恨不得將手中的帕子扯個稀爛,那自己算什么?在傅家二十多年,事事都要受人掣肘,心中頓時又悲又苦幾乎要哀嚎出聲。猛一抬頭卻望見坐在左上首的傅家大老爺淡淡地瞥過來一眼,立時就歪在椅中不敢動彈了。

    到了臘月初十正日子這天,高柳鎮傅家張燈結彩,外面搭了大棚,要大擺三天近百桌流水席。那菜色其實只不過普通,但勝在實惠份量足油水厚,那雞鴨都是整只擺在盤中,豬肘子燒得醬香濃郁香味撲鼻,湯水里也是實在的干貨。雖比不上城里酒樓的精致,可顯然更受淳樸鄉民的贊許。

    來者不論富貴貧窮都被人客氣地引至席間,吃好喝好之后每人還有一份小小的回禮。那回禮里是一對打造精巧的刻了福壽紋理的銀錁子,并兩包紅豆糕。鄉人哪里見過這個,還沒出傅家的大門,就在座間閑談起來!

    有自認消息靈通的人道:“聽說那傅家大老爺今年任了京都七品的官職了,這可是咱整個青州府的榮光啊!”

    另有一位和傅家沾親帶故的人接過話頭道:“那傅二老爺在廣州置下好大一片家業,回家給老太太賀壽時光銀錠就裝了滿滿一箱子,我家大媳婦兒的娘家兄弟的老丈人是傅家雇來趕馬車的。他說傅二老爺一家回來時,是有兩輛馬車陷在泥坑里拉都拉不動,最后還喊了幾個壯勞力幫忙才把馬車趕起來!”

    座間艷羨者有之,嫉恨者有之。但不能否認的是傅家是真正發達起來了。如果這傅氏的第二代能夠再接再勵,那這份風光起碼還能再延續三十年。

    正在這時外面一陣鑼鼓喧天,有眼尖的人早已嚷道:是縣府老爺親來賀壽了!人群頓時驚了,伏地叩首者有之,整衣帽者有之。早有機靈的仆從一溜煙地跑進內院去稟告主人了。

    等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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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等傅家人齊齊站滿大院后,那青州常知縣才恭敬地親自拉開后面一抬八人橋的簾子,從里面步出一位面白無須身穿四品云雁補服的官員來。那人咳了一聲,慢騰騰地取出一卷杏黃色的物事,眾人忽啦一聲全跪了下來。

    母性儉素,子舍每奉甘旨,必卻之,纖縞不御,終身布衣蔬食,恬如也。每遇勤勞事,子婦往佐之,則曰:“余習為之,不為苦也。”母辛劬供饌,有陶母風焉。以不逮事舅姑,遇祭祀益矢誠敬。處妯娌無閑言,待臧獲嚴而有惠。夙興夜寐,寒暑不輟,冬月膚輒皸裂,執事不倦。子孫皆有聲庠序,怡怡色養,而母則未嘗享一日之逸也。

    那官員口音極重,文章又寫得駢四驪六,抑揚頓挫之乎者也的,實在讓人難以明白。傅老娘顫微微站起身半天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原來是京城的皇帝聽說青州府高柳鎮有位婦人三十歲時丈夫喪去,含辛茹苦養育膝下二子。三十年過去了,子孫盡皆成材。皇帝感念其不易以彰婦德,特下旨敕封為孺人,并命縣里為其督造節孝碑。

    鄉民一時大喧,高柳鎮的里正并鄉約做夢都想不到傅家還有這份榮光,一時有榮共焉,人人臉上都泛了紅光。傅氏兄弟忙把京中來使和常知縣等人帶入廳堂,重新置上好酒好菜。酒過三巡之后,那京中來使推說酒力不逮要回驛管歇息了。

    傅氏兄弟忙起身相送,又命仆從奉上厚厚的封紅。那來使微微一笑并未接過,只是牽了傅滿倉的手溫聲道:“請二老爺與京中鄭大人書信往來時,提及一句某,就說大人昔日吩咐之事,在下已然盡心了!”

    兩兄弟悚然一驚,傅家大哥不知那京中鄭大人是何許人,傅滿倉卻是心知肚明。送那來使上轎時,傅滿倉一抬頭卻看見那雁翅排開的護衛隨從當中有一張熟面孔,心下又是一驚。

    那人英姿颯爽地端坐在馬上,內穿長與膝齊交領窄袖的青色袢襖,外面是一件對襟罩甲,持弓箭配腰刀。面上雖有些許風霜之色,卻抵不住他濃眉利眼白皙俊秀,不是在廣州一別經年的裴青又是誰?青年在馬上略略一躬身算是打了招呼,那京中來使眼利,便回頭笑道:“傅二老爺與青州衛的裴百戶莫不是舊識?”

    傅滿倉忙躬身答道:“是我子侄,多年未見著實嚇了一跳!”

    那京中來使笑容更加和熙了,他在京中也算是簡在帝心的人物,還是無意當中知曉了這裴青的真實身份。裴青年紀雖輕,可因心性堅忍能力卓絕,扎扎實實地辦了好幾件大案要案,是在圣人面前掛了號的人物,這等才俊青云直上是指日可待的。

    送走了來使,傅滿倉才向大哥細說了這件事的前因后果。

    原來前年時廣州城賦稅解繳及時,且一年比一年遞增,由吏部發文下令讓他進京受嘉獎。因他不是正經兩榜進士出身,吝于條件只能封賞紋銀百兩。彼時那便宜舅兄鄭瑞正在吏部任五品主事,就出主意道不若為家鄉老母討一個敕封誥命,也讓故里的鄉親看看,傅二在外還是有所作為。

    傅家大哥象聽天書一樣聽完兄弟為老母求得敕封的經過,一時驚得目瞪可呆。他先前只知兄弟在廣州因緣際會謀得了一個九品巡檢之職,卻沒想到竟還有這般造化。

    要知道能為家鄉老母求得一座節孝碑是多難得的一件事,京中那些一二品的大員尚且辦不到,可自家兄弟卻默不作聲地把事辦周全了。傅家大哥又是慚愧又是驕傲,輕摟了兄弟寬厚的肩膀嘆道:“我不如你多矣!”

    晚上家宴后,傅家大老爺帶著幾分酒意回到內室,就見呂氏滿面紅光象花蝴蝶一樣在屋子里穿梭。一時頭大如斗,不耐煩地問道:“你這是做什么?”

    呂氏喜滋滋地道:“那位知縣大人派人來給咱娘說,明日他的家眷也會來賀壽。我這不是想找一件見人的衣裳嗎?說來老爺還是京中做官的,我卻從未有過當官太太的風光。不過你為老太太親自求來敕命,以后我在這個家里也直得起腰桿子了!”

    傅大老爺聽著呂氏的幽怨只覺一陣頭疼,這婦人原先只是無知,現下竟可算是愚蠢了。遂捺下性子正色解釋道:“我不過是個七品窮京官,沒有讓你抖抖官太太的威風是我的錯。這次是二弟為娘求得的節孝碑,他在廣州頗有人脈,也是費了極大的功夫搭了無數的人情才把事辦成了。娘那里已經知曉了,明日宴上你休要到處胡亂表功,當心二弟夫妻笑話你我!”

    呂氏驚得話都說不出來,這件事要不是聽丈夫親口道來,委實讓人難以置信,那個不過是秀才出身的小叔子竟還有這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