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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 來襲

    天將欲晚,大風卷著細密的雪子撲打在門上。

    裴青回到青州衛所的宿處,換了衣服坐在桌子邊,拿著那個小小的牛郎糖人在手中慢慢把玩。今天他特地拜托了陳溪傳訊,費盡周折悄悄將珍哥約出來一見。要知道,過不了幾日傅家人都要返回廣州了,兩地路途遙遠,自己下一次休沐還不知在時候,所以這回大概就是倆人近段時日唯一見面的機會了。

    想起今日離別時,珍哥臉上終于有些難舍的情態,裴青勾唇笑了起來,舀了一點糖稀含在嘴里。這些孩童的吃食對于成人來說算不上好吃,可是抵不住這會兒他心情好,吃什么都是無上的美味。

    珍哥一向個子高挑,今天猛一看竟然已經有自己肩膀高了,身材也悄悄有了曲線。小姑娘長大了,雖然對于男女之間的情事依舊懵懂,可是自己在她的心中已然不同,這便是今日之成功。正在心思旖旎之時,屋外突然響起的一陣尖利急促的竹哨聲。

    ——兩長一短,這是斥候發現有倭人上陸的警訊。

    自青州衛所設置數年以來,這已經是倭人第十六次上岸襲擊了,前一次就發生在今年秋季。這些人恃強凌弱,擄掠婦嬰,焚蕩城池,強搶谷物糧食等無惡不做,幸被眾軍士奮力擊退,不想才事隔三月又卷土重來。裴青對于倭人這種如跗骨之疽的做派不勝其擾痛惡至極,抿嘴拿起擱在一旁的雁翎刀跨出房門。

    屋外的軍士一窩蜂地朝城門上沖去,方知節邊走邊纏了腰帶嘟嘟囔囔地罵道:“這些雜碎渣滓每回都來這招,先是搶掠騷擾一番,見我們人多就立馬掉頭逃了。打又不正經跟你打,真像蒼蠅一般煩人!”

    身旁的一位正在整理青棉布繩穿齊腰甲的百戶笑著接嘴道:“頂好就讓這些鬼崽子一動不動站在地上,讓咱們的方大人上前舉槍就扎幾個大窟窿,割了腦袋,回頭再讓指揮使大人給你記上幾個頭功!”

    方知節跳起腳大叫:“謝素卿,你每回都埋汰我,不就是你新來時我訛了一個空酒壇子嗎?要是讓指揮使大人聽到這話,我倆都吃不了要兜著走!”

    謝素卿是去年才從威海衛調過來的,長得一表人才文質彬彬,渾然不像個武夫。方知節在接風宴上戲謔,說這般秀氣的書生到青州衛是來鍍金的吧,兩三年下來就能升上一等。誰知這話傳來傳去讓謝素卿本人知曉了,這人也不氣惱,只是取來十幾甕好酒說要與方知節比試。

    誰不知道青州左衛的百戶方知節方大人千杯不醉,這下竟然有人不自量力想一較高下,一時間圍觀的人擠得里三層外三層。方知節自恃酒量驚人,輸人不輸陣地高聲迎戰。這場盛事從頭一天晚上延遲至第二天午時過后,看熱鬧的人都換了幾撥,抬眼望去那新來的謝百戶還端坐如儀。

    好勝的方知節丟不開面子,就給手下的軍士遞了個眼色,仗著地頭熟就把謝素卿身邊的一個空酒壇子挪到了自己這邊。比試完之后,一清點是方知節險勝一壇,正當他得意洋洋之時,就見謝素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把地上的酒壇子全部翻過來一一查看,只見最邊上的酒壇子底部寫了個大大的謝字。

    眾人頓時嘩然,方知節一時間臉皮簡直臊到了姥姥家。

    好在謝素卿大度,說是倆人打了個平手。只是在那之后,時不時地要出言揶揄幾句,回回都惹得方知節暴跳。偏偏衛所里從上至下的人都喜歡這個儀表溫文儒雅的謝百戶,加上寡言沉肅卻面貌俊秀的裴青,兩人被并稱為青州瑜亮。

    青州左衛依憑地勢修建在一處丘陵上,此時衛所前面的空地上,幾十個騎了馬的倭人或是拿了長刀,或是拿了木棍整整齊齊地一字排開。

    城頭上,一干人眾看著城下面寥寥無幾的倭人,不由有些面面相覷。青州左衛連兵帶將總計有幾千人,就這么些穿著襤褸配備簡陋的家伙就敢來犯青州左衛,腦袋被門夾了嗎?

    方知節嘴里嚼著不知從哪里摸來的草根,低聲啐道:“這些個倭人是怎么回事?年年剿月月剿,還越剿越多越剿越猖狂。這下子可好,就這么幾個不知從哪塊旮旯來的癟犢子,就敢人模人樣地來咱們面前走上一遭!”

    戴著抹金十字鈴杵頂六瓣明鐵盔的指揮使魏勉這時候將將爬上城頭,掃視了噤若寒蟬的眾人一眼后怒斥道:“輕視敵人就是找死,你們的兵書都白讀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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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了,這些人敢大白天來犯,肯定有所憑仗。吩咐下去,等賊寇近處時再放箭!”

    眾軍士躬身慨然應諾,一排排的弓弩整齊地架在了城墻射孔處。

    那些倭人下馬站了一會,大概商量了一下,便三五個一群成縱隊向城下慢慢行進。眾人從未見過這般膽大的,方知節尤其性急,看見有幾個髡頭跣足的倭人近了,就迫不及待地命手下放箭。霎時間,一陣閃著寒光的箭雨射向敵陣。

    正在此時,讓眾人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就見排在前頭的幾個倭人大喝一聲,抽出身旁的長刀左右一陣劈砍,那箭雨竟然紛紛斷成兩截,雜亂地鋪陳在剛剛下了雪的泥濘地面上。

    青州左衛使用的弓箭皆是制式,一水線弦式樣的清油大弓及小鐵頭紅箭,弓面闊三指,用上好絲綿寸札,外用四川產的桐油上漆七遍,其力自四十斤至七十斤分為四等,箭尖銳如錐頭,數十丈內取人性命如拾草芥。

    可是這般強弓利箭連對方衣角邊都沒挨到,幾時起這群倭人的戰力如此之強了,簡直出人意表。方知節不信邪地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側身搶過一把大弓,拉滿之后向那領頭倭人射去。

    那箭如流星一樣劃過一個優美的半圓弧——

    就見那個領頭的倭人直身一立,竟將那支快箭一把抓在掌心,左右看了一眼后,哈哈一笑折做兩段棄在地上。場上一時靜寂如死,隨即更多的箭矢又射了出去,結果那箭或是被砍斷,或是被接住,竟然沒有射傷一個敵酋。有興高采烈的倭人把斷箭撿起來,扭轉屁股故意對著眾將士左右搖晃,嘴里還嘰哩哇啦地亂喝亂唱。

    城墻上的眾人幾時受過這般欺辱,一時間又羞又恨,士氣大落面色如土。

    裴青把佩刀橫在胸前,眼睛微瞇著看向前方。心道這伙人雖然不多,但卻是青州衛一干將士所遇實力最強之勁敵,在弓箭射程之內竟然不能給敵人重創,簡直是匪夷所思。天色漸漸黑了,那些倭人干脆燃起篝火席地而坐,挖洞埋灶做起飯食來,有幾個還圍著篝火手舞足蹈地唱起怪腔怪調的歌謠。

    敵我兩方隔著一堵高高的城墻開始僵持起來,裴青靠著一塊硬石慢慢地咀嚼著干硬的面餅,指揮使魏勉已經向周圍鄰近的各處州縣發去了加急警報。從了望孔望去,這伙倭人共計五十三人,身材矮小粗壯面目黧黑,可是遠觀個個神情跋扈囂張,與朝廷正規軍對峙時竟然毫無懼色。

    謝素卿一貫細心,此時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比劃道:“剛才有十七個人徒手接下過箭矢,有十六人拿刀劈斷箭矢,還有剩余二十余人騎在馬上沒有動手。但是據我所看,這后面的人實力還要強上一些才是。這里頭有個頭戴黑色額巾的人應該是他們的首領,每回變換隊形時,這人手中的長刀都會有所動作。”

    方知節忿忿罵道:“這是哪里來的怪物,以前也跟倭寇拼殺過,那些家伙只敢欺辱百姓,哪回見了咱們不是望風而逃?我可從未見過這般不畏刀箭的家伙!”

    也是,在場諸位將士無不是見慣世面的,本來不該如此大驚小怪。近幾年來,朝庭為加強海防招攬人才每年都會舉辦武舉,尤其注重文事和策略,但是對武藝的要求僅僅是能馬步引弓射中靶子。可是眼前這樣個個能手接飛箭的戰力驚人的隊伍,真是聞所未聞,這樣的武藝簡直可以在本朝的武舉中奪魁了。

    裴青皺眉提醒道:“這伙人竟然敢直面犯我青州衛,其目的到底是什么?從最近的海岸到青州衛少說有百里,卻沒有聽到哪里有受襲的音訊。前面相隔十來里就有個十來戶人家的小村子,這些人竟然沒有前去騷擾百姓燒殺擄掠,這與以往倭人的行事風格完全不一樣!”

    謝素卿深深望了裴青一眼,目中流露出幾許激賞。

    方知節猶如醍醐灌頂,一拍大腿驚叫道:“是了,我就覺得這般人怎么不一樣呢?真是何其怪哉!這些人竟然不是為了財物,卻甘冒奇險行走官道所謀定然不小……”

    站在后面聽了許久的指揮使魏勉看著手下幾個朝氣蓬勃年輕有為的百戶,不禁心頭大慰。走上前來仗劍厲聲言道:“無論這些人是什么樣的目的,我等盡好職責守好城門就是了。要知我們身后就是中原腹地,這道門戶守好了,身后的百姓才不會受倭人的禍害,才有希望好好地活著。”

    眾將領霍然警醒不敢怠慢,連忙齊齊躬身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