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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三七章 重陽

    九九重陽登高望遠,是宮中一個比較注重的大節氣。為了慶祝康復,皇帝特地在名為鞏義山的別宮設宴款待京中五品以上的朝臣以及其家眷。

    鞏義山的別宮世人俗稱鞏宮,占地十余畝坐北面南,主要殿宇由西向東一字展開,風格古樸氣勢恢宏。離京城有六十里余,山水旋繞秀氣所鐘,田土肥沃民居豐足。除了一兩處黃琉璃瓦單檐歇山頂,就與尋常富商修建的私家園林沒有什么兩樣。

    半山腰上金菊滿地,傅百善穿了一襲絳色底緙絲紫鸞喜鵲四品鄉君服飾,與幾位平日里說得上話的幾位夫人散漫地閑談著。這回她身邊只跟了烏梅這個大丫頭,農莊上傅老爹種植的那些金貴的甘薯又到了收獲的季節,很早就帶著娘親和小妞妞到莊子上耍。魏琪的婆母自從夏天過后身子就不大好,她忙著侍候也不得空前來。

    皇帝為彰顯與民同樂的架勢,特特在席上飲了兩杯酒,就帶著一眾后妃離去了。諸多朝臣的女眷難得有這樣聚眾游玩的日子,坐在一起邊吃著糕點邊悠閑地看著臺上優伶的旋轉甩袖。

    重陽節這天京城稍稍講究的人家都要做重陽糕互相贈送,重陽糕也叫菊糕,用糖、肉、秫面和在一起做成糕,上面放肉絲鴨餅綴以石榴,最后再將糕上不僅插著彩色小旗。

    傅百善到京城后收到了第一份重陽糕是閨中姐妹魏琪送過來的,上面有指尖大小的亭臺樓閣花草牛羊,夾在面前細看的話栩栩如生叫人不忍下筷。

    眼下桌子上拿了青瓷大盤擺放的重陽糕出自宮中御膳房大廚的手藝,整整三層有半人高,看起來顯得格外富貴隆重。糯米制成的糕上有石榴子、栗黃、銀杏、松子肉。邊上還用面粉制成獅子和蠻王等形狀整齊碼放在糕上,謂之獅蠻糕,看起來比尋常人家的點心又多了一絲皇家氣派。

    著碧色宮裙的宮人們妝扮整齊,拿著酒壺給在座的各位夫人斟酒。

    這名為辭青的酒水也是有說道的。秋季萬物蕭條百葉枯黃,這酒水就寓意一年當中的盛景已經過去。傅百善自那回在德儀公主手里吃了大虧之后,對于這種宴請是能拒則拒。實在不能拒絕,也是別人飲用之后才敢淺淺嘗上一口。

    旁邊一位夫人看著傅百善久久沒有飲下辭青酒,就笑著打趣道:“傅鄉君可是嫌棄這酒水寡淡,怎么不用呢?這可是景仁宮惠妃娘娘親自賜下的,若是不好好飲上一杯,可是惘顧了娘娘的一片厚愛呢!”

    女人雖然是笑著在打趣,聲音卻又尖又利,一時間引得前方幾位品階高的夫人側首相望,秦王府的靳王妃也似是有些不悅地淡淡皺眉。

    傅百善就慢悠悠地瞥過去一眼,淺淺欠身道:“惠妃娘娘的厚愛怎敢辜負,只是我已經懷有身孕五個月了,有頗多飲食上的不適。這酒水清甜醇香,只是我胸口一直有些悶悶的,怕酒水飲下之后在各位夫人面前失儀罷了!”

    另一位夫人見狀就笑著打圓場道:“哎呀,傅鄉君有五個月的身孕了嗎?你個子生得高挑,一時間竟然看不出來呢。剛才我遠遠地看著,還以為你只是稍稍長得圓潤了一點。想來你這胎懷得靠前,從背影子上竟看不出有多大的變化呢!”

    又一位圓臉的婦人爽朗笑道:“傅鄉君個頭生得高就是占便宜,這都懷了第二個了還跟姑娘似的身形。對了,這孕婦的吃口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樣。當年我懷我家老大的時候,不要說酒水就是桌子上的油腥味稍稍大些,都忍不住要發些脾氣呢!”

    眾人都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先前出言挑釁的夫人不敢再開口,卻和傅百善身邊侍立的宮人悄悄地互遞了一個眼色。傅百善早就注意到她的舉止有異,心下暗自警醒更是不敢大意。

    因為又值金秋大比之年,各處參加秋闈的舉子陸續抵達京城。裴青作為京衛司的主官,身上的差事又重又繁,一連兩三天歇在衙門里竟成了常事。這回重陽宴他本是不允傅百善前來的,但是傅百善考慮到兩人自從進京以來,大大小小的風波一直不斷,若是連皇家舉行的重陽宴也拒絕參加,不免讓人覺得他們夫妻二人行事張狂輕佻。

    因為心中有所惕然,傅百善面前的菜式只是撥拉了幾筷子之后都沒有怎么動。宴后,各位夫人三三兩兩地在鞏義山別宮的園林里轉悠。風高氣爽處處有松柏的芳香,在清幽的林中漫步也是一件讓人舒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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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

    傅百善懷有身孕,她又不是習慣與陌生人攀談的熱絡性子,就專門挑了一段人跡比較稀少的小路走。

    烏梅扶著傅百善在一處僻靜的八角涼亭坐下,眼見此處風景獨好就是有些風大,就低聲道:“奴婢去前頭取一件披風過來,鄉君干脆就借口貪看花樹,索性磋磨過這一兩個時辰,等會就直接家去,省得有人陰陽怪氣地說話!”

    傅百善早不耐煩應付這些人前笑背后陰的婦人手段,聞言便輕輕點頭笑道:“用不著大驚小怪的,我是懷了孩子又不是生了重病。再說吳老太醫都說我身上的毒氣已經祛除干凈了,就是時常有些易乏罷了。你去吧,我忙里偷閑在此處小憩一會,說不得等我睡醒了宴席已經散了!”

    烏梅左右看了一眼,見這座八角涼亭正好處在一處小湖的正中央,只有一道十余丈的曲廊與岸上相連。涼亭的花格門有斑竹青簾半垂,看得見岸上的行人,行人卻看不清涼亭里的動靜。便滿意點頭道:“鄉君先支撐一會莫睡,等奴婢半刻鐘,把家里帶來的點心拿過來,你先墊墊肚子再睡!”

    傅百善便笑著頷首道:“等你回來我再歇息,快去吧!”

    說實在的在宴席上她看出有人心懷歹意,哪里還敢胡亂用東西。待到這個時候,肚子里老早就唱空城計了。她斜斜依靠在空無一人的涼亭欄椅上,看著涼亭下的水聲潺潺,遠處還有幾支碩大茂密的荷葉沒有枯敗,幾只錦鯉在人眼可見處蜿蜒游動,不一會便感到眼睛酸澀睡意襲來。

    遠遠的,一個穿了緙絲藍底五彩云蟒親王服的身影急匆匆地往八角涼亭走來,一邊低聲呵斥道:“我在前面忙著陪那些老大人,靳氏有什么要緊的事非要這時候跟我說?真是婦人見識,一丁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像天要塌下來一般!”

    一旁緊跟著的是秦王府大總管曹二格,聞言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道:“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剛才是靳王妃身邊的劉嬤嬤悄悄過來找的奴才,一臉的惶急卻吱吱嗚嗚地說不出什么來,只要您在別宮的涼亭里跟王妃說幾句話。奴才怕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這才……”

    秦王一皺眉,伸手推開八角涼亭的百花落地花格門,一眼就望見了那個半趴在欄椅上沉睡的婦人。

    那婦人身穿絳紅緙絲衣衫,半垂在地上的裙褶被亭外的微風輕輕吹拂。一張小臉一半伏在手掌下一般露在外面。斑竹青簾遮住了大部分的陽光,婦人的呼吸緩慢而而微長,遠遠聽著像是嘆氣一般。秦王心中一緊,心底卻是一百個清楚這婦人在此處的時機實在不妥。

    他站在厚厚的地氈上,遲疑片刻后竟不知道腳步是往里走還是往外走。聽說這婦人成親后生有一女,肚子里又懷了第二個。也不知道她的家人她的丈夫是如何照顧,竟然看著比舊日里要清減疲倦許多。似乎沒有了那種讓人炫目的飛揚光彩,卻多了一些溫柔恬淡之意。

    就像被無形的線索遠遠牽袢住的傀儡,秦王小心地伸出右手。

    卻又不敢真的觸摸,只是在傅百善柔細的臉龐上游弋,指尖微微掃過長眉鼻尖,在那片菱形的嘴唇邊上停留了幾息,細細感受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暖。絳色底緙絲四品鄉君服飾是江南繡娘的手藝,衣上的喜鵲立于海水江水紋之上,其背上的羽毛是用捻毛緙織,顏色濃麗平整細致。

    曹二格束手束腳挨著墻邊站著,心頭卻在暗暗叫苦。他一踏進這屋子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果然沒有看到王妃,卻看到了傅百善。靳王妃雖然性格沉靜,但是身邊無論何時都圍了一群丫頭婆子。這無關為人,而是一品王妃出行必須有的儀仗。

    哪里不對勁呢?曹二格腦子里飛快地轉著,他從小就長在人人都是人精子的宮城,又是百伶百俐的心腸,又何嘗不知道自家主子對這位傅鄉君總有一絲得不到手的不甘。眼見這位昏睡在這里,心里只怕不知道怎樣悸動呢!

    昏睡?

    曹二格打了一個激靈,別人他不知道,這位傅鄉君的手段他是曉得的,怎么會不帶一個丫頭平白無故地昏睡在這處八角涼亭里。他向來是無比細心的人,立時拿了眼睛四處逡巡,果然在一處山雀月季紫檀插屏后發現了一只小小的香爐。

    曹二格輕喚了一聲“王爺”,秦王才從心神動搖之際猛地驚醒過來,轉頭就看見他手里舉著一段已經燃燒殆盡的熏香。